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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现在是中国的大年初一,美国的大年三十。无论你是否能和家人团聚,唯愿健康平安。
 
这是一个很难喜乐的年。
 
医院是一个每天见证生死的地方,医务工作者在此为病人带去安慰和希望。但最近发生了很多让人愤怒,而愤怒之余又令人感到非常无力的事情,这些事情让医务工作者和病人一起成为了脆弱的群体,在人祸和疾病面前,艰难地守卫生命。
 
愿疫情早日得到控制,愿武汉的医疗危机早日化解,愿受伤的陶勇医生早日康复。
 
今天和大家分享的一篇文章来自小多《少年时》创始人杨鸣镝女士。文章很长,但值得在一个安静的地方细细地读,有关如何面对衰老,以及活出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我的孩子很喜欢读中国历史故事。有一次他问我,“为什么很多人在战场上不怕死,但后来要到处找长生不老的丹药?他们还是怕死的吗?”我想了想说,“我猜,在战场上他们豪情万丈,挥洒热血,是真的不怕死;但他们多半会是害怕疾病和衰老所带来的痛苦,那种对自己的身体逐渐失去控制的痛苦,那种变得越来越脆弱无能的痛苦。他们在战场上越勇敢,可能就越害怕这种痛苦。”
 
当然,那些帝王将相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得而知,但他们应该会羡慕科技已经令现在人类的平均寿命延长了好几十年吧。但是,延年益寿一定就带来更多的幸福吗?科技的发展能解决有关生命意义的重大命题吗?如果你拥有一颗长生不老的药丸,你会因此而更珍惜生命还是更随意挥霍生命呢?
 
不过,生命终有尽头。如果我们能够早早地思考生命渐渐消逝所可能带来的感受,我们就会更好地去活着吧。我们会更深沉地爱别人,更认真地对待自己的梦想,更细心地聆听身体和我们的对话,更用心地享受和感恩每一个平安健康的当下。
 
长日终有尽,岁月总可期。
 
(下文转载自公众号“小多少年时”)
 
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Mingdi,谢谢你们,在年底这么繁忙的时候,来听我的分享。
 
今天,我想聊聊“变老”这件事。我对“变老”的认识,不是从我多生了一根白发,新添了一道皱纹开始的。
 
1 往事如歌
 
2002年,我们老大两岁,那时候我们住在香港,我和先生带着他到北京看我的父母。像所有的姥姥一样,我妈很爱孙子,抱着他不愿意松手,就这样一路走到公园门口,我们跟在后面,当时就看着姥姥没有迈过小铁门的那个门坎,两个人一起摔了出去。奇迹的是,一老一小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受伤,大家还开了几句玩笑了事。
 
后来我妈分别在立交桥的台阶上和公车上摔过几跤。几年后,她被天坛医院脑神经科确诊为帕金森。最初几年,她的病症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我回北京,住的地方走路的话,距离他们五分钟,妈妈喜欢每天早上都给我买早餐或者做点什么送来,我们一起吃。在我的记忆中,总是可以看见那种早上温暖的光线。
 
我带着孩子们每隔两年回北京过暑假,姥姥姥爷和两个孙子总是喜欢聚在一起打牌。几年间,孩子们渐渐长大,一开始,是姥姥姥爷教他们怎么出牌,后来呢,是他们告诉姥姥姥爷怎么赢得胜利。这些牌局一直打到了2012年的某一天,孩子们突然说,姥姥好像不会打牌了呀。
 
我妈从小喜欢画画,我们买了画笔和画本,她开始还画了一些,得到很多人的赞赏。慢慢地,我们就发现,她坐在那里,常常一上午过去,画板上还是一片空白。
 
十几年来,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聪明绝顶、独立自强、事业有成的妈妈因病慢慢老去,直到前几年,丧失了记忆。做为女儿,这种彻骨的痛,没有经历的人绝不能体会。整个过程让人感到无助和无奈,因为妈妈明明被我父亲的爱,被我们大家的爱包围着,但是却没人帮的上忙,所有的人都无能为力,包括医生。
 
这就是我对“变老”这件事最直观的认识:我当时觉得,变老是个很悲哀的过程,没有人可以对它的发生施加任何影响。尤其是变老的过程中,生活品质下降,那就真的很艰难。甚至有段时间,我觉得是妈妈年轻时拼命工作,才造成晚年的疾病,我就产生一些负面的想法,觉得这样的活法不值得,觉得奋斗一生那么成功其实也真没什么意义,我下决心不能步她后尘。
 
后来,我逐渐接触和学习了神经功能退行性疾病的成因和发展,才慢慢懂得和接受了妈妈的病,帕金森的发生非常复杂,是基因和环境影响共同作用的结果,遗传、环境、年龄老化、氧化应激、脑外伤等都可能是影响因素。它究竟是基因和环境怎么共同作用的,我们到现在,也还并不清楚。
 
我当初把妈妈得病和她工作拼命、用脑过度,简单地链接成为直接的、唯一的因果关系,是很无知的。当我更理性地看待妈妈的疾病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理解了她走过的那个年代。
 
她作为中国那个时代非常少见的英语人才,忙碌辛苦、无私奉献,是他们那一代外交人的信仰所致,其实是很单纯的一个理想支撑,有些地方也值得我们这一代学习和致敬。岁月带给她一些荣耀,也当然会有不少遗憾。她在老年的阶段,天伦之乐的时间太短,生活的多彩多姿也没有完全享受到,比如她也曾经提到愿意翻译一些书,这些工作永远成为未竟之业。
 
2 我们能否攻下“最后的疆域”
 
在我们这一代成长的过程中,正好遇到了历史上规模最大最快的科技进步,生命科学的知识不断迭代更新,给我们带来重新认识人体的机会。当代自然科学的四大难题,包括脑与认知、宇宙演化、物质结构和生命起源,探索和攻破大脑的奥秘被人们认为是人类认识自然的“最后的疆域”。
 
当我把目光从个人的苦痛和期盼,转向关注这些变迁带给更多人的福祉的时候,我才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我们一个小小家庭的幸福,和人类科技进步的连接是多么紧密。
 
帕金森从发现到现在,经过200年的时间,治疗帕金森常用的基础药是美多芭,40年前才上市。虽然药物的发明不能彻底治愈疾病,但将患者的病程平均延长了5-10年,延缓了病症加重的时间。就是这些发明的药物让我享受到妈妈的早餐,和晨光下与她一起聊天共度的时光。
 
科学家在医治帕金森病中,已经发现了一些可能性的预防措施和成因的线索。2019年4月11日的“世界帕金森病日”,纽约中央公园聚集了一万人,集会为帕金森病的研究筹集资金,希望能够缩短实验室发现和临床应用之间滞后的时间。有科学家预测,帕金森病将是第一个被治愈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这个突破也将会给其他老年疾病带来福音。
 
科学的成果是一代一代科学家传承和积累智慧的结晶,可能妈妈这一代没有享受到的,到我们和我们的下一代就会实现。
 
陪妈妈经历病痛的这些年,我的中年生活多了一些悲伤、彷徨、和困惑,但我也开始对生命更加好奇,对我的工作和生活每一天都觉得很珍惜,我明白了坚强不易,保持脆弱更难,这也是增添了中年厚重和求索过程中的必经之路。我常想:怎么变老,才能变好?这也是今天希望跟大家分享的积累下来的体会。
 
3 整个世界都在“变老”
 
如果我们把视野放大一点,看整个世界“变老”的过程,会看到什么呢?世界正在走向不可避免的老龄化。
 
拜上个世纪的科技医疗发展所赐,加上整体社会经济实力的提升,我们人类延长寿命的梦想,已经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中科院生化与细胞所研究员沈义栋在一次演讲中说的特别清楚,他说人类寿命的延长主要是现代科学做了两件事,一是建立了一个很近代的、很基础的卫生体系,防止了大规模疫情的发生;二是抗生素的发明,由细菌造成的疾病得到了控制和治疗。
 
以前我们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我们现在看到一些老人,如果是六七十岁,你会觉得并不稀奇,最起码也到八九十岁,你才觉得这个老人很厉害,活得真长。
 
65岁以上的老人现在是世界人口增速最快的人群。日本65岁以上的人口比例大于25%;美国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65岁的人口超过了10岁以下的人口数量,到2035年是21%;中国独生子女政策以前出生的人口比例在加大,但是年轻人的比例在缩小;欧洲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人们预计80岁以上的老人从今年的1亿4千3百万,到2050年,会增长两倍,达到4亿两千6百万。
我们看这三张表也很清楚。1800年,人类的平均寿命只有二三十岁,到现在,达到七八十岁。一二百年间,人类平均寿命延长了30-40年,有的地方是半个世纪。这是一个特别巨大的变化,改变着我们的经济和社会,我们的文化和价值,甚至我们如何看待我们的生活,怎么计划我们的未来。
 
但我们对“变老”并没有什么特别新的观点和看法,基本上还是延承了前一两个世纪的文化观念。我们通常觉得四五十岁就已经开始老了,很多人这个年龄就退休了,可见人类整体平均寿命的提升并没有让我们改变对老龄的成见。
 
4 我们惧怕自己的未来
 
我们有没有人年底会写新年决心和愿望?如果没有的话,可以尝试一下,不仅帮助自我成长,还真很有意思,让你有个机会反思,或者可能嘲笑自己一下,基本上我们都是不能打勾完成的项目比可以打勾的多。有的项目你可能年年都写,但是年年都打不成勾。比如我先生每年都写:多一些有质量的时间(quality time)和Mingdi在一起,有几年,他还写的很具体,比如每两周一起吃个午饭,但这个勾好像到年底永远勾不上。无论怎样,我还是很感谢他总存着这样一个心思。
 
去年年底,在我的新年愿望中,我写了这么一条:学芭蕾。
 
我从三四月开始,每周上一次芭蕾课。我小时候就一直学习舞蹈,后来像很多人一样,忙于工作和家庭,就把这个爱好放在了一边。
 
那我的孩子听说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什么?芭蕾?为什么?我和朋友一起在纽约吃饭,同桌有个95后听说,挑起眉毛说了一个字:“你?”
 
这些反应可以理解,毕竟在95后这一代年轻人面前,我们的年龄有差距,一对比你当然就是老人了;但有些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知道我开始练芭蕾,也有两种反应:一是:“很容易受伤的是吧?”二是:“好励志啊,榜样啊。”
 
所以人们对于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有很深的成见。我们《少年时》在法国有一位科学家作者博迪,他是法国科学院的物理学家,他给我们写帆船文章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七八十岁了,还在做飞行运动 (轻型飞机和滑翔机)、潜海、攀岩、跳伞。他说过一句著名的话:“我宁可死在运动中,也不愿死在床上。”
这是他80岁的时候,在法国阿维农Avignon 附近的私人机场起飞,用的是朋友的一架军用训练机。大家慎重,别盲目模仿啊。博迪对运动有很深的知识理解和安全措施,他认为运动的一个魅力是跟朋友们一起从事。他主张自由度大的运动,但是反对极端运动,比如潜海,他不支持无瓶潜;再比如攀岩,他反对无保护个人攀岩。
 
我们对“变老”的成见,不论是来自你自己,还是来自别人,都不会随着世界长寿的平均年龄增长而停止,因为“变老”就会生病,这是残酷的事实,很多疾病是和年龄相关的,比如功能衰退、神经退行性疾病、心血管疾病、糖尿病综合征等等。我想等到人类哪一天把老年疾病消灭了,老者的形象只剩下智慧、理性和人生经验的时候,我们对“变老”的偏见才会慢慢消除,我们才不会再惧怕我们自己“老去”的未来。
 
好消息是,科学家们正在往这个方向编织我们的梦想。如果说上个世纪我们实现了人类寿命延长这个梦想,那么21世纪,我们对于人类寿命的这个方向是什么呢?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下面有个专门研究衰老的研究所,他们说,21世纪我们最大的挑战是,怎么让更多的人在延长的生命中,活得更加健康和有生命力。
 
5 科技的突破 老年会终结吗?
 
《MIT科技评论》今年有一期的整个主题都是在探讨关于抗衰老的最新进展,它的封面写了个特别震撼的标题:“老年已经终结,如果你愿意的话。” (Old Age is Over!)
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下这本杂志讲到的抗衰老最新研究。对于这样一个世界性的话题,我们希望知道,那些世界上最前沿的学者们在想什么?他们有什么进展值得我们翘首以待?他们的研究会给我们什么启发?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有“变老”的日子,如果这个日子的时间段更长更久,我们也更希望做好一些准备,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我们的子女,为了我们自己。
 
刚刚我们说到世界人口在老化,人们活得越来越长寿,这是不是事实呢?是。会不会继续下去,我们可以自然地增寿呢?现实可能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我们看这个表。1850年,表中的曲线上升的很陡,但在我们平均寿命达到七八十岁的时候,突然达到了一个平台期。2016年,《自然》杂志发表了一篇非常知名的文章说,人类长寿的记录从九十年代以后就没有增长过。
 
有的科学家认为,人类寿命很大幅度的增长似乎已经停止了,我们已经接近我们平均生命年龄的上限。如果让人类寿命继续延长,需要有像抗生素发明那样的颠覆性创新。
 
我们现在面临的现状是:“健康寿命”的增长速度慢,实际寿命的增长速度快,两者并不同步。我们一般人在生命最后的十几年里,可能会受到病痛的折磨,我们追求长寿,但更加期望的是“健康地老去”。健康寿命增加了,实际寿命也可能会自然延长。
 
为了让健康寿命增加,一些科学家提出抗衰老的方法。他们认为,衰老不是被动的,它是主动的过程,我们可以对它进行干预,可以阻止它。这听起来很简单,但其实是具有颠覆性认识的“干预衰老”的概念,它相信如果先把和衰老相关的一切病都除掉,那么你罹患老年病的概率会下降,这就会帮助我们延长维持健康状态的时间,最终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最让人振奋的是,最近几十年,科学家在老年生物学方面有了一些很大的突破,他们成功地延长了酵母、线虫、和小鼠的生命线,并且正在展望几种抗衰老药物进入临床实验的效果。
 
明年,美国有一种抗衰老药的实验结果就会公布,如果结果是好的,如果通过药检,那么就意味着,人类第一次有了抗衰老的药,会帮助65岁以上的人提升抵抗力,和防止因衰老引起的疾病。
 
还有一种抗衰老药的开发是去除老化细胞。因为当你“变老”的时候,你可以想象,体内有很多细胞就进入衰老状态,而衰老细胞会产生炎症。中科院的沈义栋称之为一种另辟蹊径的方法,科学家“希望干脆把这些衰老细胞提前干掉,让你体内衰老细胞的数降到最低。”
 
另外一种比较有野心的临床实验是用一种治疗糖尿病的药来做,科学家们想看看,这种药是不是也可以同时减缓其他老年疾病的发病率。
 
《MIT科技评论》认为,这些药物试验中,如果任何一种成功了,就意味着用消灭老年疾病的方式,干预自然的衰老过程就是有可能的,医疗抗衰老的历史可能将会被改写。
 
6 人生就像是一场投资
 
那么,是不是这些药物研发出来了,我们就可以等着睡大觉,然后吃一片不老药,像我们几千年来做的梦一样,保持长生不老?你还会善待身体珍惜当下吗?健康地老去是人类的梦想,但是假如你真的吃了药片可以不生病,可以健康地老去,然后仍旧随便吃喝玩乐,继续碌碌无为,甚至做出危害其他人的事情。那么,这是不是值得过的一生?
 
荷兰分子流行病学家Eline Slagboom指出,预防老年慢性病的发生,应该从鼓励人们从年轻和中年起,就养成良好的健康生活习惯,而不是到老了去给人们服用抗衰老药。也有一些科学家对抗衰老药持同样质疑和谨慎的态度。
 
药物开发和创新给我们人类健康和医疗带来希望,但是不论一粒不老药片多么神奇,我们都不应该把我们生活日常的行为举止和文化习惯和它拴在一起,或者过分期待它的降临。
 
如何变老,才能变好?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很多人觉得,你想那么远干什么?我眼前还顾不过来呢。
 
一个月前,我在北京大学听了一门课,叫做价值投资的实践和应用。我对这个话题的好奇,多是因为讲课的人是我多年的朋友。李录是巴菲特合作伙伴芒格家族资金的管理人,是管理100多亿美元资产的公司创始人,我们曾请他做少年时《认识华尔街》的顾问。他课上提到投资中复利的概念,我觉得特别有启发。
 
他说投机和投资的区别很大,方向就不一样。一个是盯着短期行为,一个是在预测未来。投机在整个市场看来,最后的结果是归零,但没有人告诉你这个零和的概念,你不知道的话,就等着被信息剥削。
 
但是投资不同,投资帮助企业,帮助社会,有复利的力量。市场几百年来,随着科技和经济增长,累积起来,是慢慢进步的,把世界文明也带到一个新的境界。如果你可以成为推动整个世界正向力量的一个小小分子,这就是你的贡献。
 
那么我在想,人生就像是一场投资。你要投机也行,捞一笔钱,功名利禄享受一下;你要投资的话,就需要耐心,需要认识到复利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你从很早就知道累积知识和能力,遇到机会来了,就会推动你一步一步往前走。年轻的时候好像是在为中年积累,中年的时候好像在为老年积累,从知识,到见识,再到判断力,都会以复利的方式增长。
 
这也是人生追求真知的一个过程,就像英国女王今年的圣诞致辞中不断地强调,人类的很多进展都始于足下一小步,最终成就世上的许多壮举和奇迹。
 
当我们的生命可以被延长,也可以更健康地生活和工作的时候,选择投机还是投资,的确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
 
7 设计未来
 
我们既然勾勒了一个大概的趋势,那么我们便可以以此来设计我们的未来:如何变老,才能变好?
 
首先,分子生物学的知识更新让医学进入分子时代,我们需要重新认识自己的身体和心理。
 
前些日子有一对夫妇来我家,高知,大约55岁,他们说自己不做身体例行检查。我问为什么?他们说,很多病都是自己吓出来的,不查不知道,一查就吓死了。我开玩笑说,我真的不太相信你们是现代人。
 
一个现代人懂得怎么和自己的身体交流和对话,这种对话不再是胳膊腿这种机体和系统的对话,而是已经进入到身体的细胞和分子。最近二三十年,生命科学,特别是分子生物学的发展让教科书也经常被改写,没有人预知今天的知识是不是明天还可以有用。人类最初用显微镜看到人体的细胞,到现在,科学家已经能够直接对基因进行手术了。
 
我们需要重新认识和学习人体,保持对自己身体和心理的观察和敏锐。
 
人类对人体的认识,从一个机体,到11大系统,到79个器官(4种组织),到30-37万亿个细胞,然后是无法数清的分子。比如我们了解的细胞层面,我们的生命活动、繁殖、成长、患病、衰老,都是无数的细胞通过一系列的活动协调完成的,细胞之间是有通信的,我们可以通过越来越多的科学工具和技术检测到。
 
中科院上海科技大学的王林给《少年时》写过一篇文章形容得特别好:“我们窃听到细胞之间在说什么,某个地方发生了炎症反应,还是你的身体发育欠缺营养,是某个细胞有癌变的迹象,还是那里有病毒正在悄然进攻我们的身体。”
 
当你的身体不舒服,医生给你开了很多检查单,它们对我们现代人的身体有什么意义呢?在我看来,这些就是我们窃听体内细胞对话的记录啊。它们在和你沟通,你却不想听。
 
我觉得这方面我的朋友徐唯辛教授做得很好,他是中国顶尖的艺术家,几个星期前,他在朋友圈发帖,说自己做检查发现血脂高,但过两三个月正常了。他说:“长期血脂高的问题严重,除了胰腺炎,还有得心血管疾病和心脏病的风险,我不是还想六十岁后攀登艺术新高峰吗?身体垮了,还攀登个啥呢!”
 
他例举了怎么在短短两个月就把高血脂减下来的:首先,少吃甜食、米和面食,因为淀粉转化为糖,最后会转化为脂肪;少吃羊肉和肥牛肉,多吃鱼、鸡肉和蔬菜;煎鸡蛋,多吃蛋白,蛋黄扔掉;适当增加运动;买食品一定要看外包装的脂肪含量数据。他总结说:“血脂高可逆转,希望我的经验对各位有用。”
 
他是针对他个人的情况,结合检查结果,然后通过实践来尝试降血脂,他舍得花时间和精力关注自己的身体,我相信他“攀登艺术新高峰”的概率很大。
 
知识和科技的力量越来越成为人类的一种信仰。细菌的理论曾经改变了世界的公共卫生设施和个人行为;20世纪中期,吸烟对人体影响的证明也对人们的健康行为产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这些世界范围的行为改善都是我们对健康认知改变的结果,是知识的力量。
 
我们以前的教育把文盲变成有知识的人,现在的教育把有知识的人变成有新知和有见识的人。连接新知,才会增长见识,形成独立的观点和思想,对事物做出判断,甚至预测未来。
 
我不太相信人可以单纯靠意志力去改善行为。经常有朋友晒自己锻炼的镜头和照片,但做几天就没影儿了,不是毅力不够,可能还有认知不足。仅仅下个决心,然后赌咒发誓,恐怕是不足以扭转行为惯性的。那些在你看来意志力强的人,是真正的知识掌握者,往往对一件事有着透彻的认识,所谓的知行合一吧。
 
人类几百万年进化中滞留的欲望基因,会不断地跟我们新的行为认知产生矛盾和纠结,除了更新认知,增强自律,还需要更多的科学方法去实践,才可以真正成为一个合格的现代人。
 
过去科学发展的二三十年间,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成为冥修的实践者。冥修在不同程度上被印证是认知自我的实践方式,现代科学也证明了冥修在心理治疗和辅导方面卓有成效。
 
其次,个人成就的概念随着人类生命延长发生了改变,我们需要准备好人生下半场的兴趣、职业和生活。
 
当我们的孩子工作的时候,可能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人类可以活到100岁,然后一直工作到七八十岁,我们这一代的人中,就已经有人这样做了。我们可能会面临两次中年,一次在35-50之间,一次在50-65之间。
 
你用“多出来的中年”做什么呢?工作不再是解决温饱的生存条件,那么你可能会有更多的目标和选择。
 
我最近听到好几个妈妈说,他们的孩子一到初中就把跳舞、下棋,还有弹琴等一些兴趣项目砍掉了,因为没有时间再学这些了。有两个女孩从小跳舞,积累了好几年的技能和喜爱,投入了金钱和时间,我觉得真是可惜。
 
当人的生命线拉长,活得又相对于前人更健康的时候,我们中年以后,就有了第二次生命赋予的机会去选择人生。比如重新选择一个职业,可能就是小时候爱好的延续;比如重新拾起儿时的爱好,可能就找到了新的朋友和社交圈子;比如可能选择两种职业并行,一个是求生,一个是爱好。
 
这些都让我们自小培养一个爱好兴趣变得特别重要,生命中要有所热爱,围绕着一个兴趣,你的整个人生会变得丰富多彩,还可以遇到不少有趣的人。我说的兴趣,不是随便玩玩儿,今天玩儿一下,明天放弃了。我觉得任何事情,没有付出艰苦,不可能玩儿的好。
 
真正兴趣的形成经过三个阶段,最开始兴趣是玩儿出来的,不是家长们可以逼着出来的;到了第二个阶段,肯定会经历很多挫折和坎坷,因为你要付出了,就比较苦;这个阶段一过,又有柳暗花明,这时候,你才可以说,我是真的喜欢和热爱这件事啊。
 
最后,从“按部就班”地老去,到“有意义+有趣”地老去。
 
在硅谷有个叫开罗的创业者,他看到给老年人的产品都那么难看和不实用,觉得不能忍受,于是他访问了100多位70到90岁的老人,本来想发现老年人的产品需求,结果通过和这些老人对话,他很惊讶地发现,老年问题中最突出的,不是健康,不是有钱没钱,而是“有用”。你是否还被需要,才是老年人最在乎的。后来开罗把这些老人聚集起来,让他们开会来评判老年产品的优劣,让他们觉得在做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英国教育学的教授Ken Robinson写过一本书《The Element》,其中提到美国中南部的俄克拉荷马州有个特殊的教育项目。学区把一个学前班的教室放在了一个老人中心,教室的四面墙都是玻璃的,每天老人们都经过这里去餐厅吃饭,他们喜欢停下来,看看孩子们在做什么。后来老人们问,是否可以帮忙?老师们就建立了一个阅读伙伴计划,一个老人对一个孩子,一起读书。
 
这个计划的结果是惊人的,百分之七十的五岁孩子可以阅读3年级以上水平的读物,而且他们通过和老人对话,懂得了更广泛的学科知识,包括在他们的读书老友去世以后,他们怎么接受生命的完结,孩子们会更懂得生命有自然的循环和它的珍贵。老人们也更精神了,他们的用药量下降,有些人还彻底停药了,这一切改变都是因为他们每天早上有更充足的理由起床。
 
这两个故事都告诉我们,当我们的机体逐渐老去,活得有意义和有趣才是更多人的追求。
 
就像《当呼吸化为空气》(When Breath Becomes Air)的作者神经外科医生保罗·卡拉尼什(Paul Kalanithi)说的:“生命不是在于避免受苦,而在于创造意义。”他在生命的最后22个月,以医生和癌症患者的双重身份,记录下对人性、生死、医疗的深沉思索。
 
最近十几年,大脑科学、行为科学、神经科学、积极心理学,还有数据算法等等方面的发展,都在更加科学地帮助我们提升有关人类生命的意义感方面的认知。
 
65岁的Suzy Monty被称为英国最有魅力的“最老模特”,她说活着的意义是带着微笑:“坦白地说,我认为现代人没有足够多的笑容。而我对每个人,甚至每个动物都保持微笑。”
 
 
83 岁的模特儿CarmenDell’Orefice 在台上站了 70 年,她生活意义的信条是:“因为人生就是要享受人与人之间的化学反应,沈浸在人与人连结时摩擦出的美妙火花。”
 
 
摩西奶奶76岁才开始作画,90岁作品在美国和欧洲畅销,100岁的时候,她说:“人生永远没有太晚的开始。投身于自己真正喜爱的事情时的专注与成就感,足以润色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琐碎日常生活带来的厌倦与枯燥。”看摩西奶奶用画展现出来的美丽世界,每个人都会感到安宁和温暖。
 
 
8 长日无尽钟爱永续
 
我们一直认为,只有消灭了人生所有苦痛,才活得好,才值得过,但很多活出人味和精彩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苦难,而是他们自己创造了生命的价值,赋予了生命的意义。长寿和健康地老去都是我们追求的理想状态,却不是每一个人生命的结局。即便科技的发展最终让我们实现了生命机体无限的梦想,人类也会不断追寻和叩问生命之意义:什么,才是值得过的一生。
 
今年九月,我从北京回纽约的飞机上,在HBO拍摄的美国前总统老布什纪录片《41》里,看到了妈妈。那个镜头划过几秒钟,她在给老布什夫妇做翻译,场景应该是在1975年,老布什在北京期间。那时候中美还没有建交,要等到老布什回美几年后,中美正式建立了外交关系,这是20世纪世界外交最惹人注目的大变局。之后的四十多年,中国进一步向世界开放,十几亿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镜头里,妈妈很年轻,笑得快乐自信,充满乐观和激情,她是一个普通的译员,全身心地投入到那个时代,和两个大国的外交事件距离那么近。我曾希望还原这段妈妈参与中美建交前的工作的历史,可是我知道,无论我找到的历史沉淀留下什么,也再难带回妈妈的记忆。对于历史来说,这段记忆就是镜头的几秒钟;对于我来说,妈妈能够和我回忆往事,却是我此刻最大的渴望。
 
英国哲学家、数学家罗素在《如何老去》中说:“一个人的个体存在,应当像一条河流:初时涓涓细流,狭隘地囿于两岸之间,欢快地跃过岩石、飞身瀑布。继而,河流渐渐变宽、两岸退去、水流愈发平静,最终波澜不惊地汇入大海,毫无痛苦地失去其个体的存在。一个人倘若在暮年之际对自己的生命能作如是观,便不会为怕死而痛苦,因为他所钟爱的东西将会继续存在。”
 
妈妈爱这个世界,爱她做的事情,爱我们的家。愿妈妈钟爱的东西永续存在,这,就是她值得过的一生。
 
我们这一代不仅仅可以活到七老八十,甚至九十、一百,也可能比我们的前辈拥有更有品质的生活,但这些都不可能仅仅依靠科学的进步来实现,还需要我们每个人尽早关注身心健康,经营自己的爱好和兴趣,不断追问生命意义所在,才能够让老年成为我们一生中最有收获的一段时光。
 
致谢,并祝新年快乐!
 
附上鸣镝和她的孩子们一起推荐的电影,有关中年老年,有关温暖和家庭,有关孤独和绝望,有关还愿和救赎、人性、生存的意义,还有有趣的灵魂。
 
 
本文作者:少年时、小多传媒创始人杨鸣镝。她的母亲王弄笙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公派留学人员,早年留学英国,曾和钱钟书等优秀的外语人才一起聚集中央编译局工作,成为资深翻译家,并曾任中国领导人邓小平、李先念和美国前总统老布什的口译翻译。后任外交部翻译室主任,九十年代初成为中国派驻大洋洲国家的第一位女大使。2019年11月,被授予中国翻译界最高荣誉奖项“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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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华

秦华

75篇文章 20天前更新

我是坐标美国的职业教练,曾在国际知名金融机构任风险管理总监和财务官,也拍过电影,写过专栏。我相信真正的成功就是拥有“不拧巴”的职业和人生。什么让你夜不能寐、愁肠百结?我的文字和讲座将带你抽丝剥茧,直抵内心——让梦想照进现实其实并不太难。微信公众号:华说职场人生(ID: Coach_L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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